每次晚上10点后从外面回来,走在小区里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已经到了睡觉的点,因为身边还有很多人和你一样步履匆匆地回家。有三三两两学生们的嬉笑,有西装革履们结束一天业务的疲态,有身边匆匆闪过大汗淋漓的夜跑们的身影,也偶尔有几个小伙子在路边自弹自唱……仿佛是晚上7点多大妈们刚跳完广场舞的时间,而不是已经到了午夜。
因为这个城市的白天比夜晚长。
想起前段时间看的一篇文章,说一个在香港工作的人抱怨,很多游客们所看到的香港美丽的夜景、写字楼里明亮的灯光、城市的繁华,那都是我们这群白领留在办公室顶着明亮的日光灯没日没夜的加班出来的。
是啊,你在维港吹着海风,舔着冰淇淋,一边用自拍神器拍下自己用美图滤过的脸,一边伪文艺腔地感慨:啊!香港好繁华好美!你可要知道维港彼岸的人们,正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帮你点亮着你照片的背景,和这个城市不属于你的繁华。
在很多香港人眼里,夜晚只不过是白天的延伸而已。
但是,他们还觉得白天的时光太短,指缝太宽,好像一不留神,就被抛弃在时间的洪流里。
所以虽然这里自动扶梯的速度是我见过最快的,但仍然有好些人要在你后面说“唔該”,你着急地一闪,然后一个矫健的身影大步走过你身边,还没看清就消失在视线里,只飘过一抹华丽的背影。“左行右立”的习惯一直维护得很好,不知道会不会和这个有关。走在地铁里,身边的人流肤色不一,口音各异,却几乎都有同一个特征:快。迎面走过来的人,很多都戴着耳机,表情严肃,好像心里都装着几斤心事,走向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确定的未来。
这个城市太忙碌,无暇扫你一个好奇的眼神。
这里餐厅服务员的点菜速度也是无与伦比的,有时候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我点了什么,柜台阿姨已经出票了,挤出一片职业的笑容,说声“唔該”,然后立刻扭转头,响亮一声“下位”,然后你就茫然地去排队拿菜了。
想要在这个城市立足,真的需要有一技之长。因为这个城市自由、平等、开放,市场决定给不给你机会,金钱衡量你有多少价值。听过一堂当代中国研究的课程,授课的是一位上海女人,在耶鲁读了公共政策的博士。她说一个城市如果能给予人才自由流动的能力和合理的回报价值的话,那么这个城市就能吸引到优秀的人才。在香港生存,需要勤劳的双手和专业的技能。
所以,在这里认识的很多人都让我很欣赏敬佩,因为他们往往都很专业。比如我们学校的Professor Tony Hung,老教授稀疏银发,已经退休,每次来上课的时候背着一个双肩包,但仍然在中大和浸会授课,是我见过英语功底最好的。怎么形容呢?有人把钱钟书用英语授课的声音录下来听,发现不仅没有任何语法错误,而且用词贴切得体,听得沐浴春风。Tony差不多是属于这种水平,他三个小时的娓娓道来,看不出疲态和倦怠。
有次课后回去的路上和Prof. Tony交流了一下,我问他这样上课是不是很累,他说当然会累啊,不过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就不感觉很辛苦了。
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因为付出,所以专业。听起来虽然很cliche(陈词滥调),却有道理。
工作时间之长让他们都快累觉不爱,但他们仿佛一直懂得保持优雅,而隐藏努力的狼狈。就像天鹅在水上轻松优雅地游着,但其实它们的脚在不停运动,只是藏在别人看不到的水下。
因为在这个城市,辛苦是廉价的。
他们展现给别人的永远是一副精致的妆容和自信而专业的态度,哪怕精致的妆容下藏着疲惫的眼圈,哪怕笔挺的西装里塞着寂寞的灵魂。
他们是对自己的生命有要求的人。
突然想起易术在当年写自己北漂生涯的一段话:
“你放弃老家的优越安逸,就得接受外面的疲于奔命;你放弃上班族朝九晚五的稳定感,就得接受自由自在的不确定;你放弃循规蹈矩的命运节奏,就得接受生活给你带来的挑战;你想站在原地,就得放弃别处的风景;你想去远方,就得离开你现在站的地方;你放弃甲,就得接受乙。但那不也是因为乙有更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你吗?比如,疲于奔命练就的强大内心,不确定带来的惊喜,挑战让你独当一面,等等。这些那些,都是你被保护、被圈养所得不到的财富。”
是啊,没有梦想,何必远方……